北京多水域现游击式放生,市民为何执着私自放生?
为了确保社会放生活动的规范化管理,2023年伊始,金海湖、西水峪水库、口头水库以及园博湖便被指定为放流活动的固定场所。与此同时,“智能渔技”综合信息服务平台也对外发布了放流活动所需办理的相关手续。尽管有了明确的放流地点和操作规程,然而,采取“游击战”方式进行放生的行为依然时有发生。近期,北京日报客户端连续接到多起市民举报,指出有人在永定河、潮白河等水域秘密进行放生活动。为何市民对擅自放生如此热衷?放生行为的规范化是否遭遇了阻碍?记者针对这些问题进行了深入调查。
探访一
为躲检查市民放生频繁换地儿
7月5日的清晨6点钟,大雨开始慢慢停歇。在朝阳区的王四营海鲜广场,人潮涌动,整个广场都弥漫着海产品的咸腥气息。广场的北侧分布着十多家活鱼批发店铺,每家店铺门前都挂有白色的栅栏式招牌。走访了数家店铺进行咨询,店员们普遍告知可以提供鲫鱼、鲤鱼、鲢鱼等本地鱼类用于放生。当被问及放生地点、放生方法以及是否需要出示检验检疫证明时,他们的回答惊人地相同:“你只需随便找条河流即可放生,无需提供检验检疫证明。”
广场H栋的一家店铺招牌上显示着“放生田螺”的字样。店主透露,以前有不少顾客前来购买田螺用于放生,所售田螺的尾部已被剪除,而这一袋田螺则保留了尾部,适宜放生。沿着这家店铺向西走,记者发现市场里可供放生的种类相当丰富,不仅有鱼类和田螺,还有乌龟、螃蟹、小龙虾等多种选择。只要顾客有需求,店主承诺可以协助采购。
店主向记者透露,放生者刚刚购买了五十筐泥鳅,而那辆白色的金杯车声称是要前往永定河进行放生。记者随后跟随那辆金杯车一路向西行进,抵达了永定河的岸边。只见一众人等下车后,拨开路旁的杂草,沿着陡峭的坡道从公路边攀爬至河边。尽管耳边突然传来了“请勿进入”的警告喇叭声,但他们却毫不理会,开始一筐筐地将泥鳅搬运至河中,并将它们投入了湍急的水流中。“天气太热了,如果放鱼担心活不了。”一名放生者说。
据消息,永定河两侧分布着多个放生地点。从门头沟区的下安路延伸至东韭路,短短一公里内就有两个。一位当地村民透露,每逢每月的初一、十五或是重大节日,总会有不少人群前来放生。我亲眼看到有一群人驾驶着三辆金杯车,放生的鱼重量超过一千公斤,他们声称这些鱼是从大兴区的一家海鲜市场购得的。村民们表示,他们可能已经掌握了放生活动的规律,放生者一旦离去,周边的村民便会迅速拿起渔网和鱼叉,赶去捕捞鱼类。他们坦言,从未听说过这些鱼拥有检验检疫的证明,也未曾见到过执法人员前来检查。
一些放生者表示,他们所放生的鱼类重量常常达到数百公斤,且每周都需要更换放生地点,几乎走遍了北京城内外的所有河流,这种如同打“游击战”般的行为让他们感到非常烦恼。郊区的河流较为宽敞,且能够有效避开执法人员的监管。他们回忆起曾经放生的地点,发现这些地方几乎都位于六环以外的偏远郊区,每次放生都是直接从市场上购买鲤鱼、鲫鱼、泥鳅等鱼类,偶尔也会放生乌龟。被问及是否知道政府公布了定点放流平台,他们均表示没听说过。
7月11日,记者陪同市民吴女士抵达顺义区顺平路和顺平南线交汇处的潮白河畔,此处河道是众多放生组织的热门选择。现场正举办放生活动,十几人聚集在此,一辆运送鱼类的车辆也抵达现场,车上装载的水箱中,鱼儿每条估摸都有三四公斤的分量。有人手持渔网,从水箱中将鱼捕捞出来,然后将其放入一个巨大的塑料筐中。接着,两位放生者对鱼进行称重,并将它们分别装入六个小塑料筐中,每个小筐里大约有四五条鱼。完成分装后,放生者们将鱼倒入一段不锈钢滑道,鱼儿沿着滑道滚动,最终滑入潮白河。
记者在现场注意到,许多大鱼在进入水中后并未离去,反而沿着不锈钢滑道用力往回游。对此现象,一位在旁观看放生的长者表示,原因在于河水温度较鱼车内的水温要高,“鱼儿对河水的温度感到不适应,因此不愿意下水。”
记者采访了一位长期参与放生活动的信众,该信众表示自己已跟随该组织进行放生活动数年之久,“一直都是秘密进行的。”当记者提及诸如金海湖、园博湖等官方指定的放生区域时,这位信众表示自己对此并不了解。
探访二
正规放流地点难寻
2023年5月,北京市选定了金海湖、西水峪水库、口头水库以及园博湖作为首批放流点。这些放流点的实际放生状况究竟如何?记者决定亲自走访调查,逐一进行实地考察。
平谷区的金海湖水域覆盖面积有6平方公里之大,经过记者向北京市农业农村局等多个部门咨询,终于发现了一个专门的放流平台。这个平台还提供钓鱼服务。一位值班人员表示,由于湖边的放生容易被钓鱼者捕走,他通常建议放生者乘坐船只到离湖边七八十米远的地方进行放生。一位游客向记者透露,刚才就有人在这里放生了乌龟。值班员无奈地表示:“确实存在放生乌龟、牛蛙、小龙虾等现象,然而这些生物并不适宜放生,监管难度极大。至于放生的正确方法、鱼类的来源以及检验检疫的具体流程,我对此并不了解。”
与金海湖的放流场所相仿,要找到怀柔区的西水峪和口头水库这两个放流点并非易事。怀柔区农业农村局养殖管理科的一名工作人员表示,西水峪水库的放流点位于黄花城水长城景区之中,需购票方可入内;而对于前来咨询放生事宜的记者,他则是首位;至于口头水库的放流平台,规模较小,管理责任归属于村集体。
7月9日午后,记者购买门票进入,向黄花城水长城景区的工作人员咨询后,成功抵达了西水峪水库。水库的大坝高达数十米,其一边安装了铁栅栏门,门已被锁上。透过栅栏,记者观察到,若想走到水面,必须攀爬上百级台阶,即便是空手行走,也是异常艰辛,更不用说提着鱼篓下行了。游船码头位于大坝的另一侧,景区工作人员表示可以联系码头员工进行放生事宜。然而,当记者提出这一请求时,两位员工都婉拒了,理由是水库已被私人承包,不允许市民进行放生活动,而且此前也未曾有人来此放生。
在坝顶之上,记者目击了一块以蓝色为底、白色文字的公告牌,上面清晰列出了行政和巡查责任人的名字以及他们的联系方式。记者随即拨打了电话进行咨询,对方回应称,目前还没有市民前来进行放生活动,“去年确实有市民咨询过此事,但后来可能觉得操作起来比较繁琐,就没有再联系了。”
探寻口头水库的路径显得尤为复杂。“智能渔技”综合信息服务平台上标注,该水库坐落在怀柔区桥梓镇的口头村,然而,众多导航软件却未能准确标示其具体位置。记者通过查询,获取了口头村村委会的联系电话,随后,一位工作人员邀请记者前往村委会。记者驾车行驶了近一个小时,终于抵达了口头村村委会。他开始在村里四处询问关于口头水库的位置,得到的指示是:“需要掉头返回,出村后向右拐弯,大约一公里处,没有明显的标志,到达那里后再向他人询问。”
记者离开村庄后向右拐弯,遇到行人便停车咨询,经过一番努力,在一位水果摊主的指点下,终于找到了一扇厚重的大铁门。他下车推开那扇门,驾车驶入,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缓缓行驶了大约500米,又发现了一扇铁门,那扇门之后便是口头水库。记者向水库边的一位看守老人询问,老人告诉他:“只需将本地的鱼带过来放生即可,无需办理任何手续。”
探访三
手续繁杂监管缺失
丰台区的园博湖是四个放流平台中管理相对规范的。7月13日早上,记者实地探访发现,该放流点上方挂有“维护本地水生鱼类多样性,文明规范放生”的醒目标语横幅,湖畔则矗立着一块刻有“北京市丰台区园博湖水生生物放流平台”字样的石碑,石碑底部署名为丰台区农业农村局,落款日期为2023年4月20日。
园博湖水生生物定点放流平台标识。
大约在九点半左右,一辆白色的金杯车辆缓缓驶至现场,随后放生的工作人员便开始进行各项准备工作。到了九点四十五分,两名身着“农业执法”制服的执法人员抵达现场进行检查,但他们仅是在车前观察了鱼苗的尺寸,便让放生活动的组织者在“检查笔录”上签字确认,整个过程并未对鱼苗的检验检疫证明进行核实。
记者向放生活动的组织者提问,最初对方声称持有相应的检验检疫文件,然而他向记者展示的却是今年三月份的检验检疫资料。记者多次提出要查看当天放生的鱼苗检验检疫证明,但该组织者始终未提供。一位知情人旁白道:“这些鱼苗是从石门市场购买的,并非由指定厂家运送,按理说应该没有检验检疫证明。”
依据相关法规,若市民自发组织大规模的水生生物放生活动,放生生物的来源应遵循原则,即必须来自正规的增殖放流苗种供应机构。同时,严格禁止通过互联网平台、集市或是观赏鱼市场等途径购置用于放生的水生生物。在“智能渔技”综合信息服务平台上,记者成功获取了推荐苗种供应单位的联系方式。其中,一位苗种供应单位的工作人员透露,依照规定,开具的证明内容相当繁琐,且还需对鱼种、车辆等进行拍照。这一过程让许多人感到繁琐,以至于最终选择不再开具证明。
7月14日,记者向丰台区农业农村局动物卫生管理科咨询相关事宜,该科室一名工作人员明确指出,检验检疫证明仅适用于当天放生的鱼类,执法人员需现场进行监督和检查。他承诺将把园博湖放流平台执法者在监督检查过程中发现的问题转达给相关人员。
正规放生场所未能充分便民,管理上也存在不规范之处,这恰恰是市民自发组织放生活动广泛开展,且不受监管约束的一个重要客观因素。针对这一现象,市民们提出了一些建议,他们希望相关部门能够加大宣传力度,引导公众,并在正规放生点的显眼位置设置标识牌和引导牌,同时要具体标注该水域允许或禁止放生的生物种类。市民们提出,应当强化对正规放生点的监管力度,提升服务质量,并与苗种供应方进行有效协调,疏通各个环节,确保民众能够便捷地获取相关证明文件,从而为放生活动的规范化提供有利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