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后黄金炙手可热,如今更是全球稀缺投资品?
自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以来,半个世纪的时间里,黄金重新备受追捧,并在关税战的推动下,攀升至每盎司3500.16美元的历史最高价位。
现在,黄金似乎已经变成了全球最为紧俏的投资产品。无论是身处我国首都北京的银行柜台,抑或是英国英格兰银行的门口,人们线下兑换金条所需等待的时间已经从原先的几天延长到了数周之久,其背后的原因是库存量的严重不足。
在经济衰退的阴影笼罩下,美国金融市场对黄金的需求日益增强。这一现象形成了一个持续上升的循环:高金价吸引了众多投资者的关注,进而推动了金价的进一步上涨。到了4月25日,国际金价较年初已经上涨超过25%,并且创下了超过20次的历史新高。
在供需紧张现象的背后,全球范围内对黄金储备的热切追求在重构世界秩序的舆论浪潮中迅速形成了一致的观点。
自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后,全球各国央行年度黄金购买量均超过1000吨。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之后,2024年第四季度全球央行的黄金购买量更是激增至333吨。这一购买量使得央行在黄金市场中的份额上升至四分之一,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黄金盛宴之下,暗含一场美元危机。
李迅雷,中泰证券的首席经济学家,认为特朗普再次提高关税,对长期确立的国际秩序造成了冲击,这一举动引起了国际社会对美元及美国国债信用的疑虑。市场投资者的注意力转向了非美元资产,黄金再次受到市场的热烈追捧。
香港大学亚洲全球研究院的高级研究员、前香港证监会主席沈联涛明确指出,国际金价攀升至前所未有的高度,这反映出一种深层次的“美元脱钩”现象——并非转向其他货币,而是回归黄金。特朗普试图通过关税重塑国际秩序,却在不经意间将国际体系推向了黄金本位制的轨道。
中央银行在面临金价攀升时,既不能动用珍贵的黄金储备,也无法通过提升利率手段来遏制其上涨趋势,这恰恰是那些债务累累的国家政府所不愿目睹的局面。他这样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自4月份以来,金价持续攀升,然而,美国国债的收益率却出人意料地上升,这一现象打破了二者之间长期存在的负相关关系。至4月13日的一周内,美国国债收益率实现了自1987年以来的最大单周涨幅,与此同时,美元指数也呈现下跌趋势,并跌破了100这一重要整数位。
美债市场的波动显著,美元的疲软态势明显,这暗示着特朗普引发的初步贸易摩擦可能升级为一场更为严峻的“资本冲突”,进而可能对美元在全球范围内的主导地位构成威胁。神州数码信息服务集团联合主席、前中国银行副行长王永利在接受《财经》杂志采访时如是说。
几十年来,全球贸易与货币体系之间建立了一种相互映照的联系。美国借助贸易逆差输出美元,而其他国家则将美元资产,如美国国债等,以不同形式回流至美国。然而,关税的引入颠覆了这一既定模式。针对这一现象,桥水基金创始人达利欧(Ray Dalio)发出警告,指出当前所面临的挑战远超关税本身。“我们正见证一场前所未有的全球货币、政治以及地缘政治秩序的系统性崩溃。””
4月22日,塔勒布,这位《黑天鹅》一书的创作者,高声宣称“黄金已成为新的储备货币”。此言一出,其含义不言而喻,黄金或许将取代美元,成为人们的新选择。
此次事件进一步激起了黄金投资的狂潮。根据高盛提供的数据,自4月份以来,金价的大幅上涨主要发生在亚洲时段,而亚洲地区的官方买家成为了这一现象的主要推动力。“目前,东西方黄金市场正呈现出分化的趋势,亚洲时段的投资者们更倾向于从长期角度出发——比如逆全球化、摆脱美元依赖以及外汇储备的多元化等。”一位位于上海的交易员这样表示。
历史似乎在重演。尽管贸易顺差国仍旧依赖美元进行国际支付和结算,但它们在赚取美元净头寸后,不再仅仅将其投资于美国债券,而是选择将美元兑换成黄金,并让第三方国家去投资美元资产。这种做法在工业革命时期的英国,以及一战和二战时期的美国都曾出现过。
特朗普正在加剧全球贸易与货币体系的裂痕,黄金已成为众多国家储备和投资的关键选择,特别是那些与美国关系存有不确定性的国家,他们可能会进一步加大黄金储备的规模。国泰海通宏观首席分析师梁中华在接受《财经》采访时指出,当前的关键问题在于特朗普如何衡量美国在全球化进程中的得失。
长期以来,尽管美国的制造业在全球化的浪潮中遭受了损失,美元和美债却成为了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梁中华指出,若关税政策执行不当,不仅可能损害美元的信誉,还可能使美国原本在长期内缓慢显现或未显现的债务问题在短期内迅速恶化。
世界似乎在演绎着这样一种声音:不确定的世界,确定的黄金。
20次价格新高,套利者的挤兑风暴
自2025年起,金价已至少突破20次历史最高点,引得众多冒险者投身于这场“风险游戏”。在我国社交媒体上,关于“购买黄金后套现”的策略不断传播。消费者能够通过网贷、信用卡、消费贷等途径筹措资金,购置黄金饰品,提取时将其兑换成金条,最终再将金条卖出。
不少投资者视此为盈利的好机会。在中国,消费贷款的成本因利率持续下降而降低至3%至4%区间。与此同时,金价的上涨趋势明显,2025年第一季度内涨幅已超过18%。我观察到,金价的持续攀升不仅让我能利用其增值收益来偿还银行债务,还能带来额外的收益。当前,国内银行的理财产品的收益率并不高,而股票、基金等投资产品的波动性则相对较大。该投资者对《财经》表示,黄金与国际市场的联系紧密,因此收藏金条具有较好的保值功能。
和其他投资产品相似,黄金价格亦呈现波动起伏。随着避险情绪的减弱,4月份金价曾经历了一次显著的下跌,单日跌幅接近3%。这种剧烈的价格波动导致上海黄金交易所等机构不断发出风险警告,同时,银行也纷纷提高了积存金的起始购买门槛。
尽管如此,这并未削弱投资者的投资热情。投资银行持续看好黄金前景,而金价的下跌则被视为“低价购入”的理想时机。那位投资者如此评论道。
投资者们的热情高涨,对黄金的实际供应量构成了考验,甚至引发了一场挤兑的风暴。
二月里,英格兰银行的金库中提取黄金的频率由数日延长至长达八周,而纽约期货交易所的黄金储备量在短短三个月内激增,增幅超过一倍。“近期,众多乘坐伦敦至纽约航班的人士,或许并未察觉,他们正不知不觉地卷入了一场黄金的‘高空交易’之中。”一位行业专家如此评论道。
摩根大通与汇丰银行在此次横跨大西洋的市场交易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这些银行的交易员们掌握着大量的黄金对冲仓位。他们在伦敦储存金条,并将之出借以获取收益,最终在纽约将黄金期货卖出。
这批探险者们不仅渴望从金价上涨中获益,还在积极寻找市场波动带来的利润空间。通常来说,伦敦被视为购买实体黄金的理想之地,而纽约则是黄金期货交易的核心区域。这两个市场的金价走势通常保持同步。然而,一旦两地市场出现价格差异,便会产生套利的机会。在2025年的年初,纽约的金价曾一度比伦敦高出20至60美元每盎司。
在亚洲及美洲的黄金交易市场,类似的套利机会同样存在。自4月份以来,亚洲时段的黄金价格与国际金价走势出现了分歧。尤其是在北京时间每晚的9点到12点这段时间,即美国交易时段开始与亚洲交易时段结束的时段,国际金价常常出现从高点下跌的情况,然而,到了次日的亚洲交易时段,黄金价格却并未受到影响。
高盛发布的报告显示,自特朗普实施关税政策以来,在4月9日、10日以及16日这几个重要节点,金价在亚洲交易时段呈现了显著的上扬趋势。
东西方黄金市场并未步调一致,一位交易员如此表述:“你方跌落,我方却在攀升。”他们所关注的逻辑也各有侧重。美国投资者对市场流动性风险忧心忡忡,而亚洲投资者则着眼于更为长远的考量——诸如逆全球化趋势、美元地位削弱以及外汇储备的重新锚定等问题。
这仅仅是投资者热衷于购买黄金的一个缩影。自2024年起,全球范围内的黄金ETF规模迅猛增长,成功扭转了前三年所呈现的巨额资金外流态势。
渣打银行最新发布的统计资料表明,在一季度期间,全球黄金ETF的净流入量达到了192亿美元,这一数字创下了自2023年以来的最高增长。此外,根据世界黄金协会提供的数据,截至3月底,全球黄金ETF的总资产管理规模(AUM)已经攀升至3450亿美元的顶点。
在区域分布上,三月北美地区的黄金ETF吸纳量位居全球首位,当月吸纳资金约为65亿美元,这一数字占据了全球黄金ETF需求总量的七成六。进入四月中期,我国境内14只黄金ETF的总规模累计达到了1300亿元,较去年同期增长了160%。以国内金价为基准,我国境内黄金ETF至今新增的持仓量达到了58.4吨,这一增量已经超过了去年全年的增持总量。
黄金投资品种丰富多样,然而在众多选择中,机构投资者更倾向于购买黄金ETF,原因在于这不仅能够有效解决实物黄金的储存难题,同时还能满足他们进行高频交易的需求。
得益于黄金ETF的规模扩大,2024年黄金的整体投资需求攀升至1180吨,刷新了四年来的最高纪录。在这一形势下,黄金的总需求金额在2024年接近了3820亿美元,达到了历史性的最高水平。
这种情况与之前黄金在金融市场上受到冷遇的情形大相径庭。通常来说,黄金的收益相较于其他资产要低,因此,机构投资者更愿意将资金配置于股票等风险较高的资产。巴菲特更是明确表示:“那些投资黄金的人,往往是那些害怕其他资产价格波动的投资者。”
不仅如此,众多富豪纷纷投身于这场淘金狂潮。根据市场研究机构提供的数据,截至2024年10月,超过三分之二的家庭理财办公室已将资金投入黄金市场。这类办公室通常作为私人企业家的投资渠道,它们在全球范围内管理的资产规模高达5.5万亿美元。
为了吸引更多投资者的关注,基金公司加大了营销力度。近期,无论是在香港的地铁车厢内,还是在印度孟买的繁忙公路旁,黄金ETF的广告宣传层出不穷。
全球央行竞备囤金,矫正流动性泛滥
瑞士,作为全球最大的黄金提炼与转运枢纽,那里的黄金加工贸易商正日益繁忙。在精炼厂内,黄金熔炉的机器日夜不停地轰鸣作响。这样的景象已经持续了近三个月,让工人们都感到十分罕见。
瑞士的黄金制造企业繁忙景象背后,显现出全球各国央行纷纷抢购黄金的潮流。根据世界黄金协会提供的数据,自2022年俄罗斯与乌克兰冲突爆发以来,全球央行每年的黄金购买量不断上升,近三年的平均购买量超过了1000吨,是过去十年平均水平的两倍。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之后,这一趋势进一步加快。特别是在2024年的第四季度,全球央行的黄金购买量同比增长了54%,达到了333吨。
通常情况下,中央银行必须保证储备有实际的金条,因此频繁地购买黄金实物,这导致黄金现货的买卖活动主要在苏黎世和伦敦两地展开。
在此背景下,黄金交易的传统定价机制正在经历变革。黄金作为一种无收益的资产,其价值与美债的收益呈现相反趋势。美债收益率的降低会导致持有黄金的成本降低,从而推动金价上升。然而,自2022年起,尽管金价持续攀升,但代表美国实际利率水平的10年期通胀保值债券(TIPS)的收益率却出现了上升。
全球各大央行纷纷抢购黄金,使其在黄金市场中占据了至关重要的地位。目前,央行购买黄金的量已占全球黄金需求总量的四分之一,这一比例相较于之前已从十分之一大幅提升。因此,央行已成为除珠宝和投资以外的第三大黄金需求主体。在此之前,黄金在全球央行储备中的比重一直呈下降趋势,从1970年的近40%降至2008年的仅6%。
新兴市场国家在推动这一趋势中扮演了关键角色。根据世界黄金协会提供的数据,2024年,波兰、土耳其和印度央行在全球央行中位列前三,分别增加了90吨、75吨和73吨黄金储备。与此同时,捷克、匈牙利、塞尔维亚、格鲁吉亚以及俄罗斯等国的央行也加入了增持黄金的行列。
中国同样位列其中。在2024年,我国央行在年内累计收购了44吨黄金,其中在1月至4月期间购入了29吨。到了2024年年末,据央行公布,我国央行持有的黄金储备达到了2280吨,这一数字约占其外汇储备总额的5%。
为了应对地缘政治的不确定性,新兴市场经济体普遍倾向于增加黄金储备,这一举措背后的主要驱动力在于外汇储备的多元化。瑞银贵金属策略分析师Joni Teves曾向《财经》杂志透露。在俄乌冲突爆发之后,美国及其盟友对俄罗斯的外汇储备实施了冻结措施,这一举动揭示了在当前国际货币体系中,原本被视为最为安全的资产——美国国债,实际上并未达到投资者所预期的安全水平。
历史似乎在不断地演绎着相似的旋律。自1999年起,在黄金储备份额增长最为显著的十个年度里,其中有一半的年份,相关国家正遭受着制裁。以2014年为例,俄罗斯遭遇了来自美欧的制裁。自那时起,俄罗斯将其黄金储备在总资产中的比例从2013年的7.9%提升至2023年的25.9%。与此同时,俄罗斯还相应地减少了美元资产在其储备中的比例。
并非所有热衷于抢购黄金的金融机构均属于新兴市场国家。自2022年年初起,新加坡金融管理局便开始逐步增加黄金储备,到了2024年底,其持有的黄金总量已达到223吨。部分发达国家央行认为,黄金是它们“战略对冲”计划中的重要资产,这或许有助于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美元过度发行、债务危机以及通货膨胀等问题。
王永利指出,随着布雷顿森林体系的瓦解,国际货币体系迈入了信用本位的新时代。为了振兴经济,欧美多国在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纷纷采取“量化宽松”政策,大规模增加货币供应并大量借贷。然而,在这一过程中,这些国家的货币汇率并未如预期般贬值,这一现象凸显了货币信用本位制度的弊端。他认为,各国纷纷增加黄金储备,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对货币流动性过剩现象的纠正。
比利时经济学家特里芬直言不讳,指出美国所享有的“过度特权”实则是一个矛盾现象——随着全球对美元需求的增加,美国的财政赤字和贸易逆差愈发严重,其债务的可持续性也越发堪忧。
在2020年至2024年间,美国的广义货币M2余额实现了显著增长,从15.4万亿美元攀升至21.0万亿美元,这一增长幅度超过了36%。与此同时,从2008年起至2025年,美国国债的总额也经历了大幅增长,从10万亿美元增加到了36万亿美元,其债务规模连续十年稳居全球首位。
展望未来市场走势,普遍预期央行对黄金的需求不会迅速减少。根据世界黄金协会在2024年进行的全球央行黄金储备调研,有高达29%的参与调研的央行表示,他们计划在接下来的12个月内提升黄金储备量,这一比例达到了自2018年以来的最高点。
高盛预计,世界各国官方机构在黄金储备方面的累积势头将持续超过三年。这主要是因为,新兴市场国家的央行不仅对多元化外汇储备有强烈需求,而且它们在外汇储备中持有黄金的比例本身就比发达国家要低。
根据高盛的数据,截至目前,黄金在我国及印度央行的外汇储备中所占比例分别约为5.5%和11.4%。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黄金在美国、德国、法国等国的外汇储备中所占比重高达70%,而全球平均水平则大约为20%。
特维斯认为,各国央行持续增持黄金储备,有助于金价迅速回升至更高的价位。即便未来金价有所上涨,官方机构购买黄金的意愿也不会因此减弱,特别是在当前宏观环境不确定性增强、地缘政治局势持续紧张以及面临制裁风险的大背景下。
在此情境下,高盛作出预测,由于央行需求超出预期以及经济衰退的风险,现货黄金的价格预计在2025年年底可能攀升至3700美元每盎司,并有望在2026年中期进一步上涨至4000美元每盎司。与此同时,瑞银的观点是,到2025年年底,国际金价可能达到3500美元每盎司。值得注意的是,瑞银的这一预测已提前变为现实。
黄金的狂欢,美元的危机
金价迅猛攀升,让人不由得联想到80年代的往事。那时,石油危机使得国际局势动荡不安,愈发严峻。在短短的九年里,国际金价从每盎司42美元飙升至850美元,涨幅高达近20倍。
当前,特朗普的关税举措再次引发全球局势剧烈波动,导致黄金市场再次掀起波澜。自他表明愿意降低针对中国商品关税的意愿以来,黄金价格在4月22日和23日连续两天出现大幅下跌,跌幅接近3%。与此同时,在特朗普对贸易伙伴就关税问题发起挑战的短短20天内,国际金价已经上涨超过10%。
金价虽一度攀升后迅速下跌,或许仅是昙花一现,但在进行交易决策时,仍需关注特朗普的动向。这位交易员不禁如此感慨。
在动荡不安的时代,人们倾向于投资黄金。这种趋势的背后,是市场普遍预期美国乃至全球经济将面临衰退,因此政府可能会增强经济刺激措施。“预计美国经济将出现衰退,投资者正采取措施规避风险。在这样的形势下,他们期望美联储能够加快降息速度,从而降低持有黄金的成本。”华夏基金(香港)向《财经》杂志透露。
4月22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对2025年美国经济增长的预期进行了调整,将其降至1.8%。同时,全球经济增长的预测也被下调了0.5个百分点,降至2.8%。这一调整的原因是,特朗普实施的关税政策已经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影响,达到了百年来的最高水平。此外,IMF还发出警告,指出若贸易紧张局势进一步加剧,将导致经济增长速度进一步减缓。
瑞银指出,美国联邦储备系统预计在接下来的数月内将恢复降息进程,甚至可能在2025年将利率降低75至100个基点。而高盛分析认为,在面临经济衰退的情况下,美联储有望在2026年将利率下调大约200个基点。
这与以往黄金牛市的发展节奏相符。为了应对2008年的金融危机,欧美各国的央行实施了为期数年的量化宽松措施。在2008年至2020年期间,美联储的资产负债表规模从9000亿美元激增至7.4万亿美元。与此同时,国际金价也从每盎司680美元攀升至1900美元。疫情爆发后,欧美多国不仅加大了货币的发行量,而且大幅增加了债务,这进一步推动了金价的新一轮上涨。
然而,若将观察范围拓展至整个金融市场,会发现这轮金价上涨与以往存在差异。在特朗普实施的关税政策导致市场波动加剧之后,尽管金价再次攀升,但原本被视为避险资产的美元以及美国国债却意外出现了大幅下跌——它们突然失去了吸引力。
美元正面临一场史无前例的挑战。自今年伊始,美元指数已下跌超过7%,成为自2005年以来最差的年度开端。进入4月下旬,美元指数不仅突破了100的整数大关,更是跌至近三年来的最低点。随着美联储独立性受到威胁,对冲基金对美元的看空情绪达到了自2024年10月以来的最高水平。
与此同时,一股猛烈的美债抛售狂潮席卷市场。截至4月13日的一周,尽管债券拍卖表现尚可,但30年期美债收益率却达到了自1987年以来的最大单周涨幅,其走势与“9·11”事件和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截然不同。美债收益率与美债价格呈现反向变动关系。
金价的攀升与美债市场的意外低迷形成鲜明对比,这一异常情况不仅揭示了市场对经济衰退的担忧,同时也透露出对美国债务的潜在忧虑,并暗示了资本可能正从美国外流。在此次危机中,投资者罕见地抛售了美元和美债,这并非简单的流动性问题,而是市场对美元资产吸引力以及美债安全性的怀疑。正如美联储前高级经济学家卡明所言:“与以往不同,投资者在当前危机中选择了卖出美元和美债,这并非流动性危机,而是市场对美元资产吸引力和美债安全性的质疑。”
据日本财务省公布的数据,在4月4日当周,日本私人投资者已出售了总值高达175亿美元的美国长期债券。这一数额自2024年11月美国总统大选以来,已成为外国投资者抛售美债的最高记录。目前,外国投资者在美债市场的占比已经达到了30%,而日本则是其中最大的外国购买者之一。
这一现象持续了近一年,根据美国财政部的统计资料,2024年,外资官方部门对美债的净抛售额达到了600亿美元之巨。在这其中,日本在同年对美债的整体减持规模达到了680亿美元,成为最大的出售方。
投资者减少对美国国债的持有与增加黄金配置形成对应关系。众多分析师指出,若投资者对美元资产的安全性产生疑虑,他们便会逐步将持有的资产分散至黄金以及其他货币资产中。美国银行在其报告中提到,在美元贬值以及去美元化的趋势中,黄金正逐渐成为全球各国央行首选的避险工具。
这些信号均指向了由关税政策引发的美元信用危机。美元的疲软态势以及美国债券市场的波动情况显示,特朗普所引发的初步贸易争端有可能升级为一场更为严重的“资本争斗”,这或许会对美元的全球主导地位构成威胁。长期以来,正是美元的这一主导地位吸引了数以万亿计的外国资金涌入美国。
美国依赖贸易逆差来输出美元,这些美元在转账支付和清算过程中并未真正离开,依旧停留在美资金融机构中。实际上,流出的只是美元的所有权,而拥有美元的国家则能够将其投资于美国国债等资产,从而形成了全球贸易与货币体系的循环机制。然而,随着美国对外征收关税,贸易和资本的循环规模或许将出现变动,美元持有者或许会减少其持有量。王永利如是说。
质疑声接连不断涌现,身为美国财政部长,贝森特(Scott)不得不多次为美元进行辩护。他指出,不应轻易对近期市场动态作出判断,并且再次强调美国政府一直坚定地支持强势美元政策。“美元会有起伏,但它是全球储备货币的核心。”
全球货币秩序重构,黄金的过渡角色
投资者纷纷抢购黄金,央行亦加入其中,这一现象不仅描绘出一种摆脱美元依赖的趋势,同时也预示着一场美元信用危机即将拉开序幕。
自2018年起,美国利用Swift系统对其他国度实施了制裁。俄乌冲突爆发后,欧美联手冻结了俄罗斯的官方外汇储备。到了2025年,特朗普提出的“对等关税”战略将目标对准了贸易盟友。此举不仅削弱了美元在支付结算和价值储存方面的作用,还对全球贸易和货币体系造成了冲击,同时也影响了大国间的相互信任。
达利欧发出警示:“当前所面临的状况远超关税问题。我们正见证一场前所未有的全球货币、政治及地缘政治秩序的全面崩溃。”
全球贸易和货币的循环模式已发生改变,而这不过是历史的重演。
目前,即便贸易顺差国仍旧依赖美元进行国际交易结算,但它们在积累美元净头寸后,已不再单一地将这些美元投资于美国债券,而是寻求将美元兑换为黄金,而那些第三方国家则接手美元资产进行配置。类似情形在工业革命时期的英国,以及一战和二战时期的美国都曾出现过。
梁中华指出,目前贸易顺差国家在赚取美元后,往往通过第三方国家间接进行投资配置于美国。这一现象表明,全球贸易和货币的循环模式正在经历变革。同时,大国间直接的经济联系增多,而间接联系则相对减少。
在这种新兴的金融循环中,黄金正逐渐成为各国在投资与外汇储备方面的首选,同时它也在中美投资之间发挥着关键的桥梁作用。梁中华预测,若综合考虑支付结算与价值储存的双重功能,全球范围内的黄金流动将愈发倾向于那些贸易顺差持续扩大的经济体。
显而易见,在变化无常的世界里寻求心灵慰藉的传统信念,黄金正逐渐受到人们的青睐。塔勒布更是大胆宣称,“黄金已成为一种新兴的储备货币”。
非国家主导的货币储备替代品并非是人为构建的跨国货币规范,而是历史悠久的潜在选择——黄金。黄金是那种既不能由政府随意印刷,也不能被网络机器人开采的货币。在无法信赖政治家、国家政府或中央银行管理货币的情况下,一个透明的黄金市场能够高效地为各种法定货币设定价格,并使它们在相互之间以及与黄金之间自由波动。沈联涛如是说。
尽管某些分析者认为黄金能够作为全球货币体系在支付与储备方面的补充手段,然而它充其量只能扮演一个过渡性的角色。
王永利提出,若某货币欲成为国际通用货币,其发行量需与全球财富的增值相匹配。地球上的黄金储备有限,而贵金属的运输和储存费用亦相对高昂。反观可交易的财富价值,其增长潜力却是无穷的。故此,以黄金作为衡量全球财富的货币体系,不可避免地会遭遇实物货币短缺的难题。
若货币的供应量未能与财富价值的提升保持同步,交易活动便会遭遇障碍。回顾历史,全球货币体系的变迁,其根本原因往往在于前一种货币的供应量未能满足需求。
布雷顿森林体系的瓦解充分证明了这一点。特里芬指出,该体系能否继续存在,关键在于海外持有美元的人对其信任程度,以及美国政府是否能够坚守35美元兑换1盎司黄金的约定。然而,随着美国国际收支赤字的持续扩大,其黄金储备的增长速度无法满足商品流通的规模需求。
海外居民持有的美元数量相对于美国黄金储备的比重持续攀升,导致美元持有者的信心逐渐减弱。在这样的背景下,当时的美国总统尼克松于1971年最终决定放弃美元与黄金之间的挂钩。自此,黄金的货币功能实际上已经基本消失。
然而,对于货币来说,供应紧张实际上反映了硬币的另一面。尽管它并未与财富的增长同步,但它却对纪律性产生了限制。“在全球货币体系中,黄金是唯一的硬预算约束。”沈联涛指出,“同时,黄金也形成了一种独立于政治的硬预算约束。”
截至目前,数量有限的黄金资源仍旧对政府发行货币的能力产生了制约。在2024年,尽管全球黄金的供应量达到了自30年前的最高点,达到了4974吨,但这一年的供应量与上一年相比,仅实现了1%的增幅。
黄金作为一种稀缺资源,其资本投入的周期相当漫长,这构成了黄金供应的瓶颈。即便条件理想,一个金矿项目的开发周期从勘探到正式投产也需要长达十年的时间。目前,美联储持续保持高利率政策,导致一些小型金矿的借贷成本介于8%至20%之间,这一情况进一步增加了它们的生产成本。欧洲矿业基金的分析师李冈峰在接受《财经》采访时如是说。
贸易战的紧张气氛弥漫市场,导致供需紧张,黄金市场遭遇了流动性危机。在4月7日,国际金价跌破了3000美元/盎司的重要支撑位。为了弥补其他投资品种的亏损,交易员们被迫出售黄金以换取现金。然而,这一举动反而加剧了金价的下跌,进而触发了新一轮的抛售潮。
此外,众多消费者纷纷涌入市场,那些流通量较小的黄金品种,其价格波动对国际形势的影响更为显著。自从关税战开始以来,国际金价在短短10个交易日内便从每盎司3100美元攀升至3200美元。而进一步从3300美元上涨到3500美元,仅用了4个交易日。然而,紧接着却遭遇连续数日的大幅下跌,最终在4月25日跌破了3300美元的关口。
一旦影响金价上涨的因素发生改变,其上涨的潜力将受到制约,这涉及地缘政治形势的缓和、经贸往来的恢复,以及美国宏观经济和财政状况的明显好转。瑞银如此评论。
然而,我们必须认识到,尽管金融界对美国信心波动不定,但现行的国际货币体系尚未找到明确的替代选项,美元在全球支付、结算、融资以及储备等方面依然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
尽管美国在全球经济体量中所占比例不足四分之一,然而在全球官方外汇储备中,美元占据了超过57%的份额。此外,全球外汇交易中,有高达88%的交易与美元相关,而且大约60%的国际贷款与存款以及70%的国际债券发行都是以美元为计价单位。
梁中华指出,构建全新的全球货币体系将是一项耗时且充满挑战的任务,无论是黄金还是其他国家的货币,都面临着巨大的责任和漫长的道路。
从支付层面分析,欧元、英镑以及人民币在相关区域内的使用比例有所增加,然而,一旦超出欧洲、亚洲等特定区域,它们在全球范围内的市场份额便难以与美元相提并论。
每个经济体都渴望以本国货币去兑换他国的商品,然而,这要求交易对方愿意信赖并采纳这种货币。信用货币的信誉实际上是国家信用的体现,它依赖于国家的整体实力以及国际上的影响力。尽管目前美元的信用评级有所下降,但放眼全球,其信用水平依旧超越其他货币。王永利这样阐述。
从储备的视角分析,尽管黄金受到了全球各央行的高度青睐,然而目前全球持有的黄金总价值仅为约6万亿美元,相比之下,美国国债的市场规模已高达29万亿美元。
法巴证券(中国)的多资产投资总监李维在接受《财经》采访时指出,从市场规模的考量、交易的活跃程度以及在全球资产价格和收益率方面的影响力来看,尽管黄金在多元化的资产配置中占据着关键位置,但仍然无法动摇美国国债在全球资产中的核心地位。
黄金并非唯一,事实上,诸多国际货币体系改革方案曾试图以一揽子多国发行的储备货币来替代美元,即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特别提款权(SDR),这一货币组合由多种主要储备货币构成。然而,这一提议未能成功,原因在于美国不愿放弃美元的独特地位,同时各国在如何将本国货币发行权移交至IMF的问题上也难以达成共识。沈联涛如是说。
从更广阔的视角出发,我们需审视黄金与美元在全球货币格局中的地位,并预测全球货币格局的未来走向。在一定程度上,这一走向取决于特朗普在制造业与美元政策之间如何进行权衡。
梁中华指出,尽管特朗普声称美国制造业在全球化的浪潮中遭受了重创,然而从货币的视角来看,美国实际上却是全球化进程中的最大赢家,这一现象进一步强化了其美元的霸主地位。众多经济体都渴望能够发行货币来购买其他国家的商品,以及用于偿还外债,然而,拥有美元那样广泛影响力的货币却寥寥无几。
特朗普若是对其关税策略执行失当,将可能加剧美元信用的损害,进而导致美国原本可能缓慢显现或根本不显现的中长期债务问题在短时间内迅速恶化,美元信用或许面临短期内加速下滑的潜在风险。他如此提醒。
美元信用的波动正逐渐显现出全球资本流动的趋势。正如花旗集团前任董事长、美国金融界巨擘瑞斯顿所说:“资金会流向那些受欢迎的区域,并且会停留在那些对其待遇优厚的地区。”